排球少年 HQ!!

        影山飛雄X日向翔陽《尋常午後》第三章

 

        *****

 

        桌子的震動把他從迷迷糊糊的昏睡中吵醒,睡眼惺忪地找著震動的來源,看見目標物手機正要抬手去抓,但是剛枕著睡的手太麻,一個一不小心就把桌上的東西一併掃到地面了。

        「喂喂?我是日向翔陽!」滑過接聽,日向將手機夾在肩膀和耳邊,左手揉著右手肩膀說著。

        『啊?你剛睡醒嗎你聽聽你那聲音哈哈哈哈……』

        他有點不好意思的回話:「呃、不小心就睡著了……哈哈、哈。」一邊說著一邊將手移置後頸,用力的揉了幾下,感受到身體不自然的僵硬和痠麻,還有那麼一絲絲的疼痛,日向皺著眉,眼皮不自覺闔上。

        「哈哈哈,好啦,我是來跟你說正事的啦,這次的邀稿還有、」

        「等、請等一下!讓我拿紙筆記起來抱歉!」日向慌慌張張打斷對方,彎下腰想拿起剛才揮落的便條紙,先撿起了筆再來就是一陣翻找,夾在耳邊的手機使他的姿勢彆扭怪異,日向改用手持著,視線在這個活動裡變換了,一張全數黑壓壓的相片莽莽撞撞碰到視網膜上,相對無語。

        「喂喂?還在嗎?」穿透過機械的聲音模糊不清的傳了出來,掠過耳廓,抵達大腦的瞬間讓日向翔陽找回自己,匆匆抓起落在遠處的淡黃色紙,語氣驚慌的道歉,仔細聽,還帶上一絲被窺伺般的狼狽。

        好歹是仔仔細細記下了總編輯說的話,日向背脊像失去攀爬木架的藤蔓,徹底軟倒在桌上,看著手中閃爍著通話結束的手機畫面,在轉黑的瞬間將3C產品拿的遠遠的。

        黑色的。全部都是。

        把使用過後通話完沒有用的東西丟出一個漂亮的拋物線落在床上,就像是對方打至我方場地的機會球所有的拋物線一樣。

        認命地收拾起自己製造的殘局,蹲在地上老老實實一本雜誌一本雜誌撿起,沒有被書砸到腳趾頭真是幸運,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看著手中那本那天與月島螢巧遇時買下的廣告學書籍,在地板上扣扣幾下,伸長手放回書桌的右側,又開始另一波收拾作業。

        大概差不多了,他才蹲著拾起不知道為什麼放在那裏的合照,烏野高中時期,照片裡的他手裡還拿著黃藍白相間的圓形球體,耀武揚威的衝著他笑。

        於是一片黑漆漆中,日向翔陽也笑了。

        那是他的青春,是他毫無防備,在命運兩字面前袒露一切、吐露所有的過往,那時還像春日陽光一般和煦的美麗生涯,乘風破浪的向上向前、不服輸的直行,而造化就這樣勢如破竹的打碎他用身心捏造的夢想雛形,他力挽狂瀾,像是奮力阻止對方兇惡扣球的攔網員,於是25-0,比賽瞬間結束。

        無常沒有給予他任何預告,他就像被丟棄的破布娃娃,徹徹底底被排球拒絕在場外。

        日向倏地站起來,表情木然,走沒兩步就因為一時血液未回流雙眼發黑,突然他感受到膝蓋一陣莫名刺痛,像是錯覺,又像現實,他往後一跌,後背結結實實撞上床板,嗚嚶一聲,那黑幕像是惡魔,網在眼前,放眼望去一片漆黑。

        然後日向翔陽又笑了。

        黑色的。

        墨水、碳粉、高中制服、烏野排球部……

        那些時光、喧嘯的夥伴們、溫柔堅強的前輩、實力堅強的隊友、他短暫而璀璨的夢想、還有,

        還有,

        影山飛雄。

        日向翔陽笑了。




        高二的時候,IH縣內預選決賽那天,正午外頭太陽直曬,室內冷氣吹送,他們摩拳擦掌,準備好好幹一番大事業,目標全國。入場時他們個個挺直腰桿,雙眼堅定地向前,去年沒達成的,今天贏回來,然後,去東京,打敗音駨、稱霸全國。

        第一節順利拿下,第二節卻在領先時被對方反超,氣勢被拉過去後,直直落敗,關鍵第三節18-19,場上每個人的神經、身體、肌肉都達到了最緊繃,要拿到20分這念頭堅定大家意志,鎮定的調整著呼吸,視線追逐著球,腦中轉著每一個球點的可能性,然後起跳、擊球、防守。

        那時,日向在右側奮力起跳,與月島一同攔網,落下後,眼見敏捷的自由人將球漂亮救起,右腳踝一個用力,壓低全身姿勢,全力衝刺至球場左側,彷彿閃電一般,刺眼奪目。

        影山飛雄看準時機,送了一顆球,離球網一段距離,全場屏息瞬間,高高躍起的小個子落下,田中龍之介竄出,對方攔網員剩一人,隨著田中一聲吼叫,一擊扣殺下去,力量與力量的撞擊,啪──!!的響亮一聲,圓滾排球落至對方場地。

        全場譁然。採取佯攻戰術的烏野順利拿下這一分,突破2開頭,然而隨著裁判哨聲響起的,卻不是歡呼和隊友們的打氣,而是烏養教練翻倒座椅,跳躍起身比劃著暫停、以及天才二傳手近乎恐慌的吶喊。

        「────日向!!」

        日向翔陽右膝側韌帶撕裂傷,至少有2個月是不能從事激烈運動的。疼痛不已的在醫院服下數顆止痛藥,冷汗和在球場上因激烈運動流出的汗交雜在一起,縱使想叫著說「我還能打」,這項權力也被身體誠誠實實剝奪。

        事實就是,他只能躺在床上,等著隊友們出現。

        事實就是,他只能乾巴巴等著一通電話,等著比賽結果出來。

        事實就是,就算他們擠進縣內代表,他也不能參與接下來的比賽。

        事實就是,現在的他,只不過是個無所能為的傷患罷了。

        其實,他也該知道,他那樣低姿勢的跑動,強力的跳躍,對於膝蓋是利刃,斜跑、斜跳更是對膝蓋嚴重的負荷,他優良的身體素質,因為一心求勝而飽受磨損,還要再跳、再跳高一點、再跑快一點、再快一秒、再多爭取一秒──

        嚓──。

        因似乎是藥效發作,他慢慢感受不到痛覺,焦慮感敵不過精神負荷,也敵不過身體對疲累的負荷,日向緩緩闔眼睡去。

        轉醒時,他聽見許多腳步聲朝他過來,他回頭,看著烏野的大家,睜大眼睛,語氣迫切的開口詢問:「如何了??」

        然後,他看見大家在他面前立正站好,神色凝重,接著,互看幾眼的隊友們,90度鞠躬,齊聲喊道:「對不起!!我們沒能堅持下來!!」

        語帶哭腔。

        最後,宮城縣內預選賽,在少了進攻主軸的烏野因節奏調不過來,比賽落敗止步。

        日向翔陽瞠目結舌,隨後混著不甘和悲傷,還有止不住的慌亂的淚水沿著臉頰留下,在日光照耀下剔透閃爍。

        「……對不起!我!我也沒能好好和你們一起撐到最後!!對不起!」日向翔陽掙扎著,將全身重量交給左腳,搖晃的站立起身,彎下腰,哭喊著。

        如果他可以不受傷、如果可以不因他的退場擾亂我方軍心、如果可以好好的待到最後一秒、如果他還能在場上和大家一起跳,這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

        如果他沒受傷就好了。

        烏野排球部的大家僵硬著,看見日向滴落至地上的淚水,也控制不住的淚崩,紛紛喊著抱歉,每個人臉上都是不甘心和悔恨。

        如果他們再強一點、如果他們不那麼軟弱、如果他們不單依靠日向也能打出順暢的攻勢、如果接球再好一點、如果發球再准一點、如果攔網再高一點、如果扣球再重一點,就不用被看見這樣不堪的一幕、日向就不用說出這些話了。

        他們對著彼此哭喊著歉意。

        沒有人想把悲傷留給對方,也沒有人想把遺憾留給彼此。

        但是,對場的發球線、三公尺線,那樣的風景,已經在今天劃下休止符。

        儘管痛苦,但世界卻不會停止前行,除了他們自己,沒人懂他們吞落的苦恨、也沒人在意。

        對世界來說,不過就是一日尋常午後。


 

        日向翔陽並沒有被這一次的受傷打倒,他認真的復健,手還是接觸著排球,影山飛雄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經歷一次撕裂傷,後來日向在起跳時,心頭都隱隱有一種詭異的恐懼感盤繞,落下的瞬間從膝蓋處傳來的骨骼摩擦感總是讓他空白一拍,彎身起跑的速度感也讓他打從心底害怕,但他說不出來,也不知道從何說起,那是什麼情感,把他逼進絕境。

        日向開始變的話少,他的沉默在一年級眼裡是成熟,三年級眼裡只覺得擔心,平輩眼中,卻令他們感到窩火。

        最生氣的是影山飛雄。

        日向翔陽心頭有一個跨越不過的障礙,雖然他向來大大咧咧,直來直往,似乎沒有任何煩惱,憑著本能憑著直覺憑著一股蠻幹的傻勁往前衝撞,當他第一次跌落溝渠裡時,他害怕跳躍。

        影山當然明白,受傷後那種殘留的陰影,每一個步伐後總有那道聲音,沿著腳底、貼著背脊竄然而升,伏在耳後送氣,這次腳底板與地面的貼合,會不會永遠站不起來呢?

        但那都不該成為恆更在他們眼前障礙的藉口,明明是可以的,別開玩笑了。

        一個普通的練習日後,部室只剩影山飛雄和日向翔陽,二傳手歪著身體將背帶調整好,眼角餘光看見日向拿著球衣,看著10號號碼發呆時,影山一下子火氣就上來了。

        「喂。一個半月後就是春高了。」

        聽見這語氣惡劣而且還不小聲的對話,日向嚇了一跳,抬眼撇向身旁眼神兇惡、氣場強大的搭檔,一看見對方陰沉又死皺著眉頭,日向心虛的移開視線,慌亂的不知該看哪裡是好:「噢、是、是呀,真期待啊!」

        「……喂!」影山往前又踏了一步,侵入日向的領域,使的他往旁一縮,帶點不知所措地看向對方。

        「怎、怎麼了啊?突然之間很大聲啊影山!」看著眼前眼神閃避的日向,二傳手再也壓抑不了連日藏在心中的氣憤。

        「你到底在怕什麼?」

        被戳到心底最不敢面對的事情,日向本能的防禦就是裝傻和否認:「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今天練習太操你腦子燒壞了嗎影、」

        「回答我!你在怕什麼!」

        「……」雙方僵持在那,日光燈在影山後頭照下來,顯得整個人更陰沉,日向心虛的低下頭,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不被了解、不能訴說、卻還要被指責,委屈的話誰又能聽他說?

        「憑、什麼啊……我害怕錯了嗎!?」

        「為什麼我非得被你兇啊!為什麼我不能害怕!?你又懂什麼啊!!」其實他是想好好講的,他是想依靠的,但是自尊和畏怯卻讓他深埋起來,吞成自己必然得碰觸的課題,但他害怕,所以遠遠看著,不願面對。

        「你以為我想受傷嗎!?你以為每一次擔心會不會再也不能待在場上很好玩嘛!?你以為我這樣好受嘛!!?」

        「我害怕啊!如果沒有下一場了怎麼辦啊!?我想站在場上啊!我想打球啊!!」一連串毫不隱瞞的吼叫,日向翔陽哽咽起來,卻死撐的不讓自己流出眼淚,他還想一直待在場上,所以他深怕下一秒,他的膝蓋就承受不住。

        到那時候,該怎麼辦?

        「想那麼多有什麼用啊。」看著情緒崩潰的日向,影山良久才開口,眼前嬌小的人影因不服和掙扎顫抖著,二傳手眼神沉靜,語調平穩。

        「如果你連現在都把握不了了,擔心以後的事根本沒有用不是嗎!」

        「這一球處理不好,怎麼可能會有下一球。」

        影山的話直直刺入日向翔陽心裡,他抬起頭,大大的眼睛眨也不敢眨,積存在眼眶裡的淚水終於因為這個動作滾落出匣。

        站的筆直的影山飛雄眼神緩緩柔和下來,雖然隱隱還是透出凜厲,但卻讓日向有了被包容的感覺。

        其實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日向蠕動著嘴,想說些什麼,甫開口:「對、」

        「不要道歉。」就被影山硬生生截斷了。

        「慌亂大概是一定的吧,害怕什麼的……也不會這麼苛求你……」烏野高中正選二傳手眼神移開,似乎有點緊張的握緊拳頭,又放鬆,緩緩看著他的太陽說道:「總之,你說出來就好了。」

        然後日向翔陽縱身一躍,撲進影山飛雄懷裡,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丟給他,都發洩出來,影山站的直挺挺的,想的事情很單純,和他並肩走著的影山在日向落後時,會抓住他的手,告訴他方向,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

        「……呆子。」

        我們還在一起,這樣就好。

        春高時,日向翔陽強勢回歸,烏野高中這批銳氣難擋的攻擊型隊伍殺進全國,順利拔得頭籌,原高三畢業,升了一個年級的日向等人和新進部員以及變成熟的高二後輩打進IH決賽,最後奪冠。

        高三迎來最後一次春高,卻是誰也沒有預期的,日向翔陽永遠的退場。



        雙眼恢復清明,日向翔陽打開書桌最下層的抽屜,將一片黑的照片放進烏漆抹黑的櫃子裡。

        那便是他的排球生涯。

        他奉獻的整片青春,像殘葉,在午後徐風吹送中,風中凋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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