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漾架空 七世夫夫 


  第一世 擺渡人



  *****

    褚冥漾為什麼要待在這個地方,冰炎不知道,問了大概也會得到那句他要找薩彌亞的答案,或許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待著到底能幹嘛。

 

    他們靜待著時間,或許有一年,或許有兩年,這樣一成不變,無聊透頂的日子,褚冥漾日日眺望著對岸,等著迷霧的散去,而冰炎擺著舟,隨著流水飄往對岸,他們一起坐在柳樹下,偶爾閒聊,平淡無奇。

 

    一年、兩年、或是幾年,冰炎已經習慣褚冥漾的存在了。

 

    雖然他還是不曾喚過他的名字,雖然他還是不怎麼喜歡說話,但他會對著他叫你,會用自己的方式回應他的話。

 

    他們已經習慣彼此的陪伴了。

 

    冰炎甚至會想,那個黑長髮的男人,現在在哪裡呢?

 

 

 

    「冰炎,你的頭髮……」褚冥漾帶著訝異的語調使冰炎抬起了頭,淡漠的雙眼不懂褚冥漾在發什麼神經的看著他,對方伸手指著男人的頭:「紅色的頭髮,是不是變多了?」

 

    「之前沒有注意,因為每天看,可是我記得我剛見到你的時候沒有到耳朵後面的地步啊。」但是現在都快變成四分之一甚至是三分之二了。

 

    冰炎冷靜的撫了撫紅髮,說道:「以前……好像也曾經變過髮色。」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也沒有人可以問。

 

    「放著不管也沒關係。」他淡淡補充,把握在手中的頭髮放開,大撮的紅色裡夾雜的燦亮的銀白,像是什麼東西斑剝了一般,沒來由地讓褚冥漾心中一緊,但他只能看著大片的焰火,沉默。

 

    他們一起坐在渡口,把腳泡在河水裡,冰冰涼涼的。褚冥漾晃晃腳,濺起一些水花滴在冰炎腳上,一邊開口:「忘川河,有上游嗎?可以一直走然後過去對岸嗎?」他又一踢,這次連冰炎的上半身都淋到水了。

 

    對方冷冷瞪了一眼褚冥漾說道:「這裡沒有上游,只有無止盡的河,一直走下去就只會走進去渾沌裡而已。」

 

    「你說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他不可能在這裡。」冰炎淡淡的補充。

 

    那有沒有可能,沿著那個黑暗的渾沌一直走,就能夠找到對岸?褚冥漾從混沌裡走來的,他並沒有耗太多時間,有沒有可能,他能夠找到?只要有一絲絲可能,他就會去做。所以他不多加猶豫地就將腳抬起來,轉身爬跪在渡口上便要離開。

 

    他被拉住了。

 

 

    「別去。」

 

 

    耳邊只響起了這麼一句話。

 

    褚冥漾一陣鼻酸,這道聲音,和他日夜思念的人根本是一樣的吧。冷冷的,低沉的,簡短而富有爆發性的震盪,他差點就要脫口叫喚那個名字了,手腕傳來的冰涼溫度讓他心臟難以抑制的疼痛不已。

 

    讓我去啊。

 

    那個人已經死了,他不會留下。

 

    褚冥漾緩緩跪坐在冰炎身邊。

 

    讓我走啊,冰炎。

 

 

    但他留下了。

 

 

    或許在褚冥漾心底某一部分已經妥協了,但是他又必須不妥協。他不能承認,他無法找到薩彌亞這件事,如果他自己放棄了去對岸,他就徹底失去了在這裡的意義,待在這裡的理由只有薩彌亞,所以他不能夠妥協。

 

    冰炎問過他花了多久從渾沌走來他這裡,他說不太出來確切時間,因為渾沌裡就是一片漆黑,那和他原本生活的世界很相近,所以他也不太能分辨差別,哪裡是渾沌,哪裡是他活著失明的世界,但不管怎麼樣,他確實是有在一片漆黑裡行走的感覺,而且很快的他就在一片模糊裡找到了光亮。

 

    這算冰炎沒聽說過的事情,他淡淡的表示著自己的疑惑,褚冥漾笑了開來,回答他,因為有人在呼喚我,有人在等我。

 

    「癡兒。」這是冰炎的回答。

 

    褚冥漾淡笑,當個癡兒,沒有什麼不好。

 

 

 

    在冰炎腦中貧乏的詞彙裡,若要描述褚冥漾這個人的出現和之後的種種,他大概會以「天馬行空」這四個字來評斷褚冥漾。

 

    那是他流失的屬於人類的情感。

 

    褚冥漾叫他難過,冰炎也難過不起來,對他來說那是一種必然,可是褚冥漾如果很無聊的拿著他的木槳跑來跑去不讓他渡人,他就會「火大」,以褚冥漾的話來說。

 

    如果褚冥漾看著忘川河發呆,呆到掉進河裡,冰炎會把他捉出來,然後「惡質的取笑他」,以褚冥漾的話來說。

 

    如果褚冥漾拿他的頭髮來玩,或是編辮子,冰炎會無視他,在他綁好歡呼著大功告成的瞬間拆掉,然後再被褚冥漾哇哇大叫著的扯回來再綁一次,久了,冰炎也就任由褚冥漾隨意玩了。

 

    如果在對岸又巧遇那位神仙而拿到仙桃,他會丟給褚冥漾,然後聽著對方抱怨他之前在岸邊種下去的種子現在連發芽都沒有,他等等要去挖出來研究研究一番云云,然後隔一陣子聽見褚冥漾大呼小叫著衝進來,妙蛙種子、不是、桃子的種、種子不見了!!然後被他瞪著閉嘴。

 

    如果褚冥漾對他生氣,他基本會無視。如果褚冥漾在他面前笑了,他大概會意思意思點個頭。如果褚冥漾在渡口上哭了,他什麼都不會說。

 

    如果哪天他說要離開了……

 

    冰炎握著木槳的手一緊。遠遠傳來那人在外面的呼喚聲:「冰炎!你好慢喔!快、一、點、出、來──有人要過去啦啦啦!」

 

    他閉上赭紅的眼。

 

    「……那個白癡。」

 

    白癡,是冰炎貧乏詞彙中,還殘存的一個。

 

 

    如果哪天你要走了,就離開吧。

 

 

    褚冥漾在挖土,說是要種仙桃。冰炎被他命令著去挑水,要給桃子種子澆水,冰炎不想裡他,但是褚冥漾一直在他身邊轉啊轉,說一個人種樹太無聊了,一定要他加入,他被煩到受不了,終於去幫他提水了。

 

    他框啷一聲的把水放在褚冥漾身邊,打算要走,被褚冥漾一句話給定住腳步。

 

    「冰炎和亞,很像。」

 

    出聲的人蹲著,手裡拿了一根樹枝對著土挖挖攪攪,冰炎看見他把放在腳邊的種子拿了起來,放進掘出來的凹洞,慢慢填土,將手伸進木桶裡,挽了一些水出來,淋在土上。

 

    「你和他,真的很像。」

 

    褚冥漾嘿咻一聲,將水桶還抱在胸前站起身,遞給冰炎,淡淡笑了:「裝太多水了啊。」

 

    他看起來不像在種樹。

 

 

    他看起來更像在埋葬。

 

 

    他有聽褚冥漾說過,薩彌亞的外觀,但是他自己也說不太清楚細節,因為都是轉述別人的話。

 

    「或許和冰炎一樣帥吧?」

    「冰炎如果出現在我那個世界,應該是個大帥哥吧?」

    「我也不是很清楚,因為我看不見嘛哈哈……」

 

    冰炎不知道,他好不好看,至少人來人往中,每個人的面孔都是模糊的,上一秒見過的人,下一秒在冰炎回到岸上時,記憶就迷茫掉了,好像一切虛假的記憶裡面,只有褚冥漾的面孔是真實的。

 

    以褚冥漾的話來說,「薩彌亞」是一個「理工科系的研究生」,是個「刀子口豆腐心」的人,什麼都會,但是出了意外,在「加護病房待了三天」,斷氣,去世了。

 

    癡兒。

 

    「……白癡。」他細微的說,看向忘川河。

 

    褚冥漾笑了。

 

    「冰炎和亞,真的很像呢。」

 

 

    「但是,你不是他。」

 

 

    他露出了一副奇怪的表情,冰炎不太知道怎麼解讀,確實在笑,嘴角是揚著的,但是眉間向鼻頭彎了下去,眼角也沒有起什麼皺紋。

 

    冰炎握緊了木槳。

    那方蒲葦兀自生長。

 

 

 

    「嗯,我不是。」

    癡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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