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傳冰漾 聯姻後花嫁 第十一章

 

        *****

 

  還好餐券有帶在身上,褚冥漾邊走邊摸著口袋想,衰運沒發作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他嘴角不自然的勾起自嘲的笑容。

 

  他伏趴在欄杆上,看著湛藍毫無雜質的天和深藍到有些黑的海連成一線,峰直襲著他的臉和髮,他微瞇起眼放空起來,然後空著空著腦中就浮現了冰炎說的話,然後他用力咬住下唇,垂下眼,黯然想著,他沒帶安眠藥。

 

  好餓,好累,好痛,好煩,好想……耳邊傳來吵雜聲,一群看來是朋友的團體往他的方向有說有笑地走來,人數不少,可能是要來看海景的。

 

  褚冥漾身體一僵,然後心跳聲音明顯傳到他耳裡,這是幻聽嗎?他不安的想著,不管其他的握緊欄杆繼續看海,身邊的人群自然的離他一小段距離邊談話邊拍照,可是他覺得有點喘不過氣,有點擠。

 

  縱然告訴自己不要管那些人,褚冥漾還是有些緊繃,然後兩個在他附近打鬧的年輕人因為踉蹌,一個不小心碰到他的手。

 

  「啊、對不起對不起!」
  「……」褚冥漾垂下頭,沒有對對方的道歉做出一點回應,連撇一眼也沒有,他全身無法動彈的立在那裏,過了幾秒,可是對褚冥漾卻像是過了十四年那麼漫長,他的腳微微往後點了一下,下一秒將胃裡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天啊、先生你沒事吧!?」「快點叫人來幫忙!」「怎麼了?天啊他吐了!」「他暈船了嗎?怎麼突然吐了!?」「先生你還好嗎?」「喂你有沒有衛生紙還是什麼布之類的?」

 

  好吵。

 

  胃酸滾過喉嚨的瞬間,褚冥漾想著,這世界真是吵死了。灼燙的溫度抵在他吐出的呼吸上,受到刺激的眼睛感受到熱浪溢出了透明的液體,一手撐著欄杆防止他整個人癱軟在地,另一手緊掐住咽喉,像要將自己置於死地般的掐著。

 

  他斷斷續續的嘔出他吞下肚的東西,吐到最後他握著欄杆的手開始顫抖著時,他覺得這世界吵到他快瘋掉了,有人在順著他的背,可是這個動作讓他吐的更兇了,他期間好像有聽見人聲慢慢遠去的聲音,喉間的滾燙逼的他飆出淚水。

 

  「嘔嘔、嘔、咳咳咳、不、咳、不要碰我!」好痛。

 

  好痛、好吵、好痛、好吵、好痛。
  離他遠一點、滾出他的世界。

 

  聽見他沙啞的吼聲,身邊的人拉開嗓子:「這裡交給服務人員就可以了,其他乘客請繼續觀賞風景,祝你們有愉快的旅程!」然後遞給褚冥漾衛生紙。

 

  像個溺水的人浮上水面,當身邊清靜下來時,褚冥漾覺得自己終於可以呼吸了,他咳著,被服務人員領到陰影處的一張躺椅上,水光模糊的視線裡他看見有人在清理他吐出的髒污,一閉眼想看清楚,滾燙的晶瑩就滑落下去,然後他放棄的不再睜開。

 

  「先生,您還好嗎?」死白著一張臉,他拿了衛生紙胡亂抹著整張臉,聽著專業的服務口氣,他啞著嗓子開口:「……現在沒事了……抱歉。」

 

  「不會的。先生您大概是暈船了,這裡是暈船藥和水,建議您休息完後,喉嚨舒服一點服用,還有任何需要幫忙的隨時可以開口。」對方指了指躺椅旁放置的藥和礦泉水,有禮的鞠躬後便離開了。

 

  看著清理過後乾淨的地板和後來陸續出現未參與剛才混亂的人,褚冥漾咳了幾聲,拿起礦泉水潤潤發疼的食道,一眼也沒看暈船藥就快速起身離開了。

 

  他才不會暈船。他的身體他太熟悉了。

 

  閃進空無一人的廁所,他猛力甩上門靠在門上,無力的閉上眼,用頭敲撞著門板,咚咚咚的聲音迴盪著,不大不小聲,撞擊程度也不讓他感覺疼痛,安靜了一下接著他繼續咚咚咚的規律敲著。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不過就是復發而已。

 

  ──咚。彷彿他心臟落地摔的粉碎的聲音。

 

 


  自他氣到拂袖而去到天色昏黃再到繁星出落,這期間冰炎都沒遇過一次褚冥漾,怒火已經不復見,可焦躁還是纏著他,像個幽魂繞著他整顆不安的心臟,他一面急於尋找褚冥樣的蹤影,一面暗自祈禱不要碰上他。

 

  褚冥漾是特別的,很特別。

 

  他是第一個把冰炎搞的那麼狼狽、那麼無所適從的人,雖然不是因為這樣顯得特別,但也夠冰炎印象深刻外加苦惱了。

 

  海風搔的他臉很癢,更正,海風吹起他的頭髮搔在他肌膚上讓他覺得很癢,不再留戀景色他轉身離開,不知怎麼走到了隱密的地方,一股直覺引導著他向前,隱蔽的轉角後,一個他頗為眼熟、是他公司合作中的企業總裁走進了有人把關的門內。

 

  那個合作者向來行事作風正派,做事倒也坦蕩蕩,要在這種看來就很詭異的地方做事或談事情,不免令人起疑。

 

  皺起眉,難道那裏面從事什麼不法交易?向來毫無所懼的冰炎勾起冷笑,正好,他現在正需要些事情轉移他注意力和讓他好好發洩,最好是讓他抓到把柄,不然和那種企業合作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走至門前,虎背熊腰的人看著他遞出的身分證明,淡淡的搖了搖頭,比了一個請回的手勢,冰炎禮貌淡笑,薄唇輕起:「可能哪裡弄錯了,請你進去確認一下,我應該是有權進去的。」

 

  門口的人一語不發,靜默的比出了請回的手勢,態度恭謙,冰炎安靜輕吐氣息,彷彿沒看見的將手搭上門把,電光石火的瞬間,視線內阻隔了白皙手臂的是粗上一倍的黝黑手臂,但那隻手沒機會碰到他握著門把的手,因為冰炎的另一手抓著壯漢的手腕,面色不改,可那人使盡全力也前進不了一吋。

 

  嘴銜上了一抹他年輕氣盛時囂張輕狂的笑容,冰炎眼神凌厲的看著對方,自信而冰冷的開口:「你要打嗎?」

 

  那笑硬生生給勾上了一絲狠戾,他那雙剔透的寶紅雙眼滲著血一般無懼的直視著身材足足比自己要大上一號的男人,渾身的氣場要將人給押入冰窖,噬骨的冰寒惡狠狠的張牙舞爪著,讓人不由自主對於這種王者產生一種懾服感。

 

  那人畢竟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白癡,他放鬆了力道,得到的自由的手臂,他安靜地鞠了躬,無言的表達對於冰炎沒有當場折斷他手臂的感謝,轉身進入門內,不久便得到了進入的許可。


  看了一眼,冰炎就明白這裡是做什麼的。拍賣會。

 

  盯著前來迎接他的合作者,他也不拐彎抹角,壓低聲音不讓慢慢靠近的人聽見輕道:「這合法?」算是做足面子,但眼神危險可怕。

 

  對方微愣,馬上了解冰炎的意思,微微笑道:「請放心,這一切合法,合作多年,我也不拿這事騙你。只不過為維護品質所以才做此安排,怕是有些不周,看在我的份上,你就見諒吧。」


  「當然。」冰炎道也直接簡短。

 

  「不過我不知道你對古董有興趣,若知道,肯定事前就發邀請函。也量你神通廣大,竟然連這麼隱密的地方都可以被你找到,哈哈哈。」

 

  「還好。」這是冰炎對於合作者兩個句子的回應,同樣都是還好,他對古董是真的還好,畢竟他生長的環境讓他有極高的品味,他當然會欣賞,欣賞歸欣賞,倒也不至於要天天擺在身邊看著,至於找到路,也只是剛好幸運罷了他也沒刻意。

 

  對於他的少話見怪不怪,和幾個熟面孔打過招呼後也和其餘的生面孔禮貌介紹寒暄,後面陸續跟進的幾個人也聊了聊,就算他不怎麼喜歡這種場面,他也做足了表面工夫,給了極大的面子,畢竟他已不是年輕而輕率的他了。

 

  拍賣會開始已是一個小時後的事了,看著一個一個漸漸被標走的賣品,偶爾意思意思喊個價,冰炎覺得無聊起來,到目前為止,他還沒見到什麼讓他驚豔或是愛不釋手的東西,或許真的是他沒什麼太大的興趣吧。

 

  看著又一個被拿下去的商品,準備下一個物品的期間他晃了晃酒杯,示意服務者替他斟上一杯酒,他按了按太陽穴,紅眼不甚在意的看著拿上展示台上還蓋著帛巾的物品。

 

  杯緣抵著他淺色的嘴唇,專業的拍賣者拿開覆蓋物,正要向上提好讓紫紅液體進入體內的手猛然一頓,赭紅的雙眸銳利起來。

 

  彷彿感受到身邊的人氣場剎那的改變,他的合作者轉頭默然盯著他看,然後淡淡笑著,那樣專注,彷彿可以將商品燒出一個洞來,倒是不知道他是透過這個商品看見了誰。

 

  黑色的、在燈光下閃著美麗光澤的、純黑色。

 

  像極了那個人。

 

  吸收了所有顏色,純化後反映的美麗、溫潤、柔和卻又不失剛毅的絕妙黑曜色,高貴卻又親和,孤獨卻又不孤獨,包容了所有。

 

  就像那個人。冰炎想,世上再沒任何人比他更適合黑色。

 

 

 

  「……褚。」

 

 

 

  他開口,但是沒出聲,眼神鋒利如刃,放下酒杯的手再次提起,將絕妙滋味送進嘴裡,這時也開始了喊價。

 

  花了多少錢對冰炎而言不重要,反正也只是九牛一毛,大概過了十分鐘後他也忘的差不多了,不過就他所知,要拿到東西要等回國之後,要登記和確認的手續太多,繁雜不已,這倒是讓他心情有些差。

 

  等拍賣會結束又和其他人招呼幾句,已經是凌晨兩點了,在他準備要走的時候他被合作人叫住了,對方請他到了另一個小房,不明所以,可他倒也沒什麼拒絕的理由便前去了。

 

  合作人向他點了點頭,比了比桌上的盒子,示意他打開來,冰炎小心的開啟,映入眼簾的燦黑一瞬迷了他的心智,他掩不住驚訝,抬頭用眼神詢問,對方神秘的笑了一下,玄玄的開口:「年輕人,你現在急於尋找什麼,或許這個可以帶你找到答案。記住,靜下心。」

 

  冰炎奇怪的開口:「我……」


  「合作愉快。」對方也只是笑笑打斷,爾後直接揮手送客。

 

  冰炎有些震驚,沒想過他會這樣被人看透,之前與那人共事時也沒這種奇妙的感受,在對方眼中,他的能力真的是一個可敬的對手兼合作夥伴,可心智上,他確確實實只是個孩子,可他向來不表現任何多餘的動作。

 

  這或許就是大智若愚,冰炎想,然後慶幸他不是與那人為敵。

 

 


  回到房間,冰炎有些緊張的站在房門外,現在雖然很晚,但要是褚冥漾還沒睡怎麼辦,他要怎麼面對他?又或許褚冥樣根本不在房內,像他一樣害怕著?

 

  他猶豫不決,或許他該乾脆離開,在船上晃個好幾十圈,等到破曉、等到日出、等到他們都忘卻那些愛與不愛的破事。

 

  他貼著門板的手掌拿了開來,退後幾步,喝了紅酒微熱的腦和身體斜晃兩下,他轉身,懷裡的盒子沉甸甸的。

 

  突然他彷彿聽見盒子發出了喀登的聲響,他停了下來,整條走廊寂靜無聲,沒有聲音,沒有人,一切就像靜止的,他也聽不見自己的呼吸聲,沒有任何的事物能證明他的選擇。

 

 


  
  ──如果,褚冥漾可以永遠都這樣笑著就好了。
  ──為了不讓你再待在那個只有你自己的時空裡,我會進去的。
  ──我會愛上他,我知道我會。

 

  ──我會鼓起勇氣,在每一次你將自己困在沒有一絲光線的房間裡,我會推開門。

 

 


  
  那麼我……

 

  「……妳就看著吧。」

 

  為了褚冥漾,他什麼都可以做。

 

  冰炎轉身,感覺渾身疼痛的面對著刺眼的燈光,他輕手輕腳的推門而入,一陣暈眩過後,褚冥漾側躺在潔白的雙人床上,桌上的檯燈未滅,黃澄澄的光打在他的臉上,細碎的墨髮錯落著,整幅畫面寧靜而哀傷。

 

  農曆月初,窗外沒有月光,冰炎沒來由的心臟一陣鈍痛。他覺得他又心碎了一次。

 

  他悄聲靠近,放輕所有動作,坐在床邊看著褚冥漾,他輕手輕腳取出美麗的黑曜手環,小心翼翼的觸碰褚冥漾,彷彿他是多麼易碎的陶瓷,拉起他的手時他才知道這人的溫度多麼的溫暖,他覺得自己有些顫抖的將手環套進他手裡。

 

  冰炎差點就要落淚。

 

 

 

  因為你不會推開門,所以……
  即使今晚沒有月光,我……
  「……今晚月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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