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傳冰漾 聯姻後花嫁 第十六章

 

        *****

 

  褚冥漾覺得呼吸困難,他狼狽地逃出那個家,在街上縮瑟起自己,他腦海裡有一個人,可是他沒有辦法撥出電話。

 

  太自私了,如果他真的那麼做了,那他根本沒有為對方思考,根本只把自己放第一位,他只會給那個人傷害,給不了那個人希望,可是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卻要他來處處為自己著想。

 

  這樣的行為有多卑劣啊,所以他痛苦的在內心叫囂著,好痛、好痛,如果有人在他身邊就好了,如果有人懂他就好了,他不要一個人,他不要再這樣受傷下去,他受不了的,他真的、真的很累了。

 

  看著手機顯示的人名和號碼,褚冥漾胸口發疼,快要窒息,他握起拳頭敲打自己心臟,衷心祈禱它停止跳動,這樣他就不會再感受到疼痛了,這樣他就可以還給自己一個圓滿了。

 

  「我……」好想……

 

  但是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這個單音結束後,褚冥漾發出了含糊不明的悲鳴,
  他還是撥了電話。

 

  話筒裡傳來的嘟嘟聲,嘲諷著他的自私。

 

  『喂?冥漾?怎麼了嗎?』

 

  「呃,喔、衛禹喔,不是啦、啊、就是,我只是打錯了,哈哈、哈哈,抱歉喔……」他每一個音都因為喘不過氣而斷的很急。

 

  『……』

 

  「……那,沒事,呃,我掛斷了……」他覺得那個洞破的好大、好大。

 

  『冥漾。』對方清朗的聲音穩穩傳來,他接了個正著。

 

  「……是?」

 

  『你在哪裡,告訴我。』

 

  「我沒有……我在……我在你家樓下。」說完他便掛斷電話,抽泣起來。不行了,我再也沒有力氣自己去承受了,對不起,對不起衛禹,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利用了你,如果你想,你就丟下我吧,對不起我一直利用你,可是我已經再也不能,我已經……

 

  對不起利用你對我的愛。

 

  腳步聲停在他的面前,那一雙無波無瀾的晶亮雙眼看著他,黑暗中,一切都是那麼寧靜。

 

  「為什麼你要來?」

 

  衛禹笑了,很溫柔、很溫柔的笑了,然後露出一點苦惱、一點點惡作劇的表情說:「不知道耶,並不是每件事都得有一個理由的吧。」他招了招手,轉身往大樓走去,沒聽見有人跟來,他又回過頭,柔柔的看著坐在那裏的褚冥漾。

 

  就只是看著,十年如一日。

 

  還在啜泣的褚冥漾抽著肩膀往他跑去,胡亂的抹著臉,跟著衛禹來到他的房間,他用手一直擋住臉,怕被別人看見,不過其實一路上都沒遇到其他人,終於到了燈光下而且他手也放開了,衛禹終於看見他的臉。

 

  「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子的?」

 

  「我沒食慾。」衛禹沉默,看著幾乎只剩骨頭的褚冥漾,心中還是泛起了一股心疼。

 

  沉默許久,最先開口的是褚冥漾,就像是爆發,也像是宣洩,他說的話與話之間不一定會有連結,有時一句話可以重複好幾次,整個人縮在沙發一角聲音悶悶的像控訴,衛禹出聲安撫不了,只好改握著死抓著自己到泛白的手,握著,輕輕地用指腹婆娑。

 

  好幾個小時過去,看見褚冥漾情緒終於不再那麼激烈,胸膛起伏不再那麼大,改為發出一些細小的痛苦嚶嚀,衛禹才更靠近他,小心翼翼的撥開蓋住他的臉的髮絲,因為哭得太大力,褚冥漾留了一些汗,頭髮貼在額頭濕漉漉的,衛禹好心疼。

 

  聽了這麼多,衛禹心裡也有一個底,眼前這個他珍愛的人,憂鬱症復發了。

 

  掩著自己的嘴,褚冥漾氣若游絲的說話:「是不是很晚了,抱歉……」

 

  「沒事。」

 

  哭腫的眼睛血絲滿布,褚冥漾抬頭,對著衛禹揚起一抹很淡很淡,很舒服,讓他淪陷十年的清淡笑容,說:「謝謝你。」

 

  這向來是他聽過最美好,也是最溫柔的拒絕。

 

  「我該回去了。」
  「嗯,我送你回去。」

 

  路上兩人都沒開口,褚冥漾需要沉澱,衛禹也是,終於抵達家門,衛禹才開口:「冥漾。」對方回頭疑惑的看著他。

 

  「你知道的,安地爾那邊,就算你不說,我也會說的。」他指的是他看出他復發的事,褚冥漾微微吃驚,然後又覺得沒什麼好驚訝的收起表情,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我會說的。」

 

  「嗯,你進去吧。」關門前,褚冥漾回頭喊了他:「衛禹!」

 

  他站在樓梯上,半個身子探在外面,他在街上仰頭看著他。

 

  時間好像回到他們初見,他站在走廊上和人有說有笑,一個平凡不起眼,聽說剛開學就因為車禍請假的同學在樓梯上對著他喚:『衛禹……同學?』

 

  那年,好傻好天真。

 

  衛禹笑了,看著侷促不安不知道要說什麼的褚冥漾說:「沒事。你快進去吧。」看著對方關上門,左胸還是一陣麻癢,然後慢慢擴散至全身。

 

  有時候他也會想,如果他當年給了褚冥漾一個承諾,給了他一個回應,是不是他們都會守著那個承諾,然後像踩在薄冰上戰戰兢兢地去實踐?

 

  如果那時他用他那雙還嫌瘦弱的臂膀緊緊擁抱住傷心欲絕的褚冥漾,他會就此窒息在他懷裡,還是能夠被豢養苟活?

 

  然而現在想什麼都沒有用處了,他停留在那個岔路口十年了,他總是看著褚冥漾早已遠去,小小的背影,等著一個不會被完成的往事遺夢,他蹲在那裏,乞討上天見憐,他活在那個泛黃的時空裡,裹足不前,他知道的,他得走了。

 

  他真的得放下了。

 

  現在的褚冥漾情況很糟,可是他越呆在他身邊越走不開,如果有一根稻草可以阻止他摔死,他該去死還是活下來?

 

  褚冥漾不會因為他不在就活不下去,可是衛禹只剩下他了,停滯了十年的他該走了,他該啟程了。

 

  他知道的。

 

 

  有時候,時間到了,緣分就盡了。

 

 

  回到家,衛禹撥了一通電話:「喂?老闆,我是衛禹,你推薦我吧,讓我去國外發展。」

 

  『你考慮過了?』

 

  「……是的,時候到了。」

 

  『……我現在,不是以一個老闆的身分說話,而是以一個親屬的身分說話。』

 

  他等著,話筒傳出聲音:『謝謝你曾經這樣愛著我表弟。』他沒有回話,對方也沒再繼續談話便結束了,他看著房間,動手整理行李,然後查看可以轉賣的家具,把退租的合約書仔細看了幾遍,一整晚沒睡。

 

  終於等到破曉,陽光像畫家,把天空塗上藍白色。

 

  這一去國外,他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

 

 

 

  一到放假,褚冥漾乖乖去找安地爾報到,比起震驚,安地爾倒是比較生氣,兩人談到最後安地爾一反常態的堅持要告訴冰炎他患有憂鬱症的事情。

 

  當初不說有很多原因,一是家裡父母其實不是很清楚憂鬱症是會復發的病,以為好了就是永久的,不想讓他們再經歷那種陰霾,他們也沒提這件事,只有褚冥玥知道,再來是如果憂鬱症的事被冰炎知道,那他的主治醫生是誰也會被知道,那這個婚不可能結的成,天知道冰炎有多討厭安地爾這個人,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可是褚冥漾不可能換別的主治醫生,也沒有其他比安地爾更適合他的醫生,應該說,安地爾會當上精神科的醫生就是因為褚冥漾,他們兩個人的羈絆超乎別人的想像,誰都不能缺少誰。

 

  可以這麼說,靠著對方,他們才能連接那個已死去的人,那是一種生與死的相連。

 

  現在安地爾判斷告知冰炎有關憂鬱症的事情才是最正確的,可褚冥漾不肯,在快要吵起來前一刻,安地爾採了剎車,身為醫生的專業戰勝了身為家人的衝動,他不能刺激褚冥漾,所以他改採柔性勸說。

 

  談話無果,安地爾沒有氣餒,他知道持續的見面和勸說褚冥樣總會鬆口,談完話,開了藥單,就帶著褚冥漾去蛋糕店吃他喜歡的點心,雖然他沒什麼胃口,因為是喜歡的食物,他還是吃得挺開心的。

 

  褚冥漾完全沒注意到從他進蛋糕店那剎那,就有一道視線緊跟著他們。

 

  把他送回家,安地爾才對著轉角的轎車拋出一個玩味的視線,還伸出食指比了「噓」的手勢。

 

  轎車主人看著對方拿出手機,然後自己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感覺自己的落敗,恨恨的接起電話:「你想做什麼?」

 

  『冷靜一點先生,我在放假,想輕鬆一點。』

 

  「你和漾漾見面做什麼?你想幹嘛?離他遠一點!」

 

  『我覺得這樣談不太方便,可以換個地方嗎?』安地爾痞痞的笑,將對方惡狠狠的聲音當作耳邊風。

 

  「我不想和你談,你只需要知道離他遠一點就夠了!」

 

  『你不想談啊,也可以,出事我可不負責啊。』對於如何掌握人心,安地爾是這方面的專家,還很得心應手,特別是聰明人,三兩句話,他就可以把對方騙得團團轉,往自己設計的陷阱跳。

 

  『那再見。』

 

  「……你要在哪裡談。」

 

  安地爾輕笑,約了一家沒什麼人會去的咖啡廳,開車讓對方跟著,下車後,不意外接收著對方帶著敵意的目光。

 

  「你不點餐嗎?這裡再怎麼說也有低消啊,還是你要我請客?這可真像約會。」輕輕鬆鬆的激怒著對方,青年整個人像吃了幾十斤大便臉色臭得要命,然後咬牙點餐。

 

  「你快說你的目的,警告你你離他遠一點。」誰要和這種人吃飯,相看兩相厭,越看越討厭。

 

  「冷靜一點,吃點東西,才有力氣吵架啊。」

 

  「吃屎吧你。」若不是還沒得到他要的資訊,他早就拿水往他身上潑了。等對方吃得差不多,在他以為他終於要開始談的時候,安地爾看著他沒動幾下的餐點說:「你不吃的話,給我吧我挺餓的。」

 

  「服務生麻煩收盤子謝謝。」青年氣急敗壞的狠瞪對方,安地爾只是聳肩,帶點可惜的眼神看著盤子裡還剩下八分的美食。

 

  安地爾總歸是個有品味的無賴,優雅的擦了擦嘴巴,這才懶懶地進入正題:「你覺得,褚冥漾這個人個性怎麼樣?」

 

  「你別轉移話題!我警告你、」

 

  「我很認真的在問你。雪野先生。」安地爾像是變了一個人,雖然還是笑笑的,語氣傭慵懶懶的,但是整個人看起來都不一樣了。

 

  「……很認真,很糊塗,有時候很細心,很簡單。」千冬歲煩躁的回話。

 

  「再描述詳細一點呢?」皺起眉,千冬歲不懂他到底想問什麼,也不知道他要回答什麼,安地爾看他這樣子,也沒打算吊胃口,給了他答案:「太過執著,在小事上鑽牛角尖,在大事上看不清楚。所以他注意的到細微的東西,很細心,但是在大事上看得很單一,感覺又很單純。」

 

  「這樣的人去愛一個人,會把自己逼進死胡同,然後把自己逼死。」

 

  「我的工作,就是讓那個差點死過一次的人不去死。」安地爾喝了口水,淺金色的眼睛對上他的雙眼,提醒著千冬歲,眼前這個人,是一個很有名的精神科醫生,特別是在憂鬱症這方面。

 

  「不可能,漾漾他、他沒有,他患的是胃病。」千冬歲像是抓到什麼語病,用著不相信的語氣反駁對方,他記得,冰炎說過褚冥漾有嚴重的胃病,到現在都還有在服藥。

 

  「用用腦袋,他可以換瓶子裝藥啊,他是憂鬱症,不是白痴。」

 

  所以那個在他身邊的冰炎學長,才會以為褚冥漾是胃病發作,因為藥罐上面寫的全都是胃藥的名稱,褚冥漾會突然爆瘦,冰炎會急著找提爾,都是因為冰炎以為他有的是胃病,不是比那個更可怕的憂鬱症。

 

  「如果你想要證明,我不介意你打電話給他或褚冥玥。」雖然他會先被褚冥漾罵一頓。

 

  千冬歲無力的撇開眼,開口:「不用了。」將所有事情連在一起,他知道這個人沒有說謊。

 

  安地爾告訴他褚冥漾沒提過的理由,還有一些千冬歲應該要知道的事,比如不應該跟誰說,不應該和誰提,還有不應該說什麼話,然後交代這件事是需要保密的,可是多一個人關心褚冥漾是他樂見的結果,利用千冬歲對他的友情達到這種效果,他覺得不錯。

 

  對於眼前的演戲專家的狡詐程度,千冬歲無力生氣,他無法想像過去這麼多年褚冥漾是怎麼走過來的,然後那一年的婚姻又是怎麼維繫到現在的,復發的當下,褚冥漾的世界應該崩塌了一角,他要怎麼不去對著這世界嘶吼,要怎麼不去毀了這世界。

 

  他要怎麼不怨懟。

 

  看著沉默下來的人,安地爾開口:「怎麼樣,這世界就是這樣不公平。」

 

  「可再怎麼絕望,他也不曾想過要恨這世界。」

 

  「褚冥漾只會恨他自己。」

 

  千冬歲終於被擊倒了。

 

  「你覺得,褚冥漾這個人個性怎麼樣?」

 

 


  千冬歲看著說完這句話付了錢就離開的安地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沒錯,那個就是他認識的褚冥漾,他開不了口去評斷。
  那不是一個可以去被三言兩語評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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