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傳冰漾 聯姻後花嫁 第十五章

 

        *****

 

  那天回到家,不放心的冰炎還是問了讓褚冥漾抓狂的原因,褚冥漾沉默著,然後糊應了一聲壓力大,還說了類似抱歉驚動到學長你什麼之類的話,冰炎不管後面,壓力大這點他比較在意。

 

  「你是說,一個禮拜後的總務部企劃案嗎?」如果是那個的話,不難想像褚冥漾會那麼煩惱,身為總務部部門經理,財務部分的支出與收入很繁雜,近期要做一個縮減支出的企劃案,也難怪他會壓力大成那樣。

 

  褚冥漾乖順的點頭,眼皮輕垂,冰炎告訴他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都可以說,對方還是以一個點頭代表回應,沒其他表示。

 

  這期間冰炎也不敢貿然向褚冥樣提換醫生的事,他到是打電話過很多次詢問他觀察到褚冥漾的狀況,打算等總務部的事情一過就直接帶著人去醫院,以前他問過他看的那家診所的醫生是誰,上網查了聲譽沒有提爾來的好,醫院能給的照顧也比較多,那六罐藥真的讓冰炎很不安。

 

  一個星期後,冰炎感冒了,還是重感冒那種,整個人昏昏沉沉,燒得厲害。

 

  當天下午的開會很重要,冰炎不能缺席,早早去公司準備的褚冥漾不在家,沒辦法照顧他,而且他也不可能叫壓力已經很大的褚冥漾放棄最後準備的時間來照顧自己,他怕那樣對方會因覺得沒有準備好感到慌張,讓自己更沮喪。

 

  所以他手機拿起來,打給了夏碎,他拜託對方過來至少讓他恢復體力,他現在除了說話以外動一根手指都能使全身發疼,他覺得寒冷是從他骨頭發出來的。

 

  他還特別囑咐不要讓褚冥漾知道,他不想打擾他也不想讓他不專心或擔心,等他體力恢復他下午就得馬上趕去公司開會,等褚冥漾開完會放鬆下來以後再告知他他生病就行了,夏碎告了假就趕到冰炎住的公寓。

 

  看見前一天還很正常的人一夕變的病懨懨,藥師寺夏碎除了擔心以外還挺嘖嘖稱奇,但他不敢說出來。他不贊成冰炎休息一個上午就要趕去公司,可冰炎堅持這麼做,還以他是上司駁回夏碎的反對。

 

  「你就取消會議就行了……」端著粥推開房門的夏碎咕噥起來。

 

  即使生病,冰炎瞪起人來還是有幾分殺傷力的,只不過夏碎向來無感,冰炎無力地說:「褚……越早放下壓力越好。咳咳、咳咳咳……」說完便是一陣咳。

 

  「好我知道了你閉嘴好好休息。」

 

  冰炎閉起眼,腦中浮現那個臉蛋消瘦,死白到有些蠟黃的皮膚,玄黑毫無笑意的雙眼,褚冥漾好久好久沒有笑了,連一個禮貌性給他的笑容撐起來都像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冰炎混沌的回想,然後感覺一陣脫力,褚冥漾不說他根本不懂,就算靠他自己猜到或知道了,褚冥漾也不願意談,一定有一個癥結點是冰炎忽略或想不到的,他是真的找不到,問了其他人也沒有一個答案,他真的很煩惱。

 

  看著臭著一張臉吃飯的冰炎,夏碎覺得還是該安撫一下對方:「冰炎,你先好好休息吧,就你現在這種狀態也解決不了什麼。」

 

  點點頭,銀白的睫毛在光線下呈現一種半透明,疼痛不已的身體在吃過以後恢復了一些體力,服下退燒藥也就睡了。

 

 


  
  時間倒回稍早夏碎離開公司,約一個小時後,褚冥漾進了冰炎的辦公室想找人問關於企劃案的順序,他覺得有幾個部分的順序是不是對調會比較好,還有剛又得到一組新的數據他想要用,放在其中哪一個他決定不了才想來詢問人一件,可是這時應該在公司的人卻不在,他問秘書,得到一個讓他擔心的答案。

 

  他管不了那麼多,謊稱要出去拿資料就開了公司的車衝回家,依照那個人逞強的個性,他下午十之八九會堅持抱病開會,他急急忙忙拿出鑰匙,因為太慌張他弄掉了鑰匙。

 

  看著地上鑰匙折射的光芒刺到他的眼裡,恍惚間,他好像聽見一個聲音叫他不要開門,他蹲下來遲疑了一下,腦袋一晃過那人虛弱的樣子他便拾起來,毫不猶豫地插進鑰匙孔。

 

  推開門,褚冥漾對著明亮的室內呆了一秒,一道他最不想聽見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他僵硬的轉頭,這是褚冥漾第一次克制不了自己對藥師寺夏碎這個人的厭惡。

 

  「褚?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這個問句像雷聲轟然打在褚冥漾腦裡。

 

  這裡是他家,不該出現的人不是你嗎?這裡是他和他的配偶買下的家,是他褚冥漾和冰炎結婚後名正言順的登記在他名下的財產,為什麼問的人那樣理直氣壯,為什麼他連開口驅趕的能耐都沒有?

 

  這到底是誰的錯?

 

  不被愛的人有錯嗎?被愛的人有錯嗎?愛著人的人有錯嗎?

 

  被冰炎喜歡的夏碎沒有錯,褚冥漾一直明白,而他也一直克制自己不要嫉妒、不要吃醋,即使他的愛怎麼強烈,還是卑微的不值得一提,夏碎是個很溫柔的人,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內外兼備的他被人喜歡是正常的,有什麼好生氣的?

 

  可是他不甘心、他真的很不甘心,如果他捨不得去恨冰炎,他只好對夏碎抱有敵意,不是這樣嗎?愛情不可以這麼自私嗎?

 

  為什麼老天爺什麼也沒有給他,為什麼世界對他這麼不公平?

 

  為什麼他連要討厭夏碎都不能理直氣壯?不能自私嗎?不能討厭嗎?不能去愛嗎?不能去恨嗎?

 

  這不是正常的嗎,他不行這麼做嗎,可是夏碎不是冰炎的伴侶,他卻可以出現在他建構的婚姻世界裡,這樣不對等的關係是可以被原諒的嗎?

 

  一無是處的自己被遺棄是合理的嗎?



  這到底是誰的錯?他該怪誰?他該恨誰?

 

  如果他捨不得去恨冰炎、去恨這段婚姻、去恨冰炎愛的人,那麼,

 

 

  我就恨自己好了。

 

 

  「我回來拿下午要用的資料。剛剛學長的秘書跟我說他發燒了,想說順便來看他,我不知道夏碎學長你在。打擾到你們了嗎?」歛起一瞬間不該流露出來的情緒,最終他還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問話裡帶了點諷刺。

 

  感受到一點問話的異樣,夏碎自覺是自己的問話有錯在先,他的問句很容易讓人誤會,所以他趕緊澄清:「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冰炎其實是不想打擾在準備提企劃的你,所以才叫我來照顧他的。」

 

  褚冥漾微笑點頭:「呃,嗯、我知道了,沒什麼啦。」然後邊說邊走到自己的房間:「那就麻煩夏碎學長了喔!」

 

  「褚,冰炎是怕打擾到你,你真的不要想太多。」夏碎有些不安。

 

  對方聞言回頭,開到一半的門停在空中,褚冥漾堆起一抹騙過冰炎一年的禮貌笑容,聲音愉悅:「嗯,真的知道了啦。」

 

  關上門,褚冥漾什麼都聽不進去,他什麼都不相信。

 

  他當然沒有資料忘記拿,一瞬間想到藉口的自己真的很厲害,他竟然佩服起了自己,然後他打開提袋,轉開藥瓶一個一個裝了進去,打開書桌抽屜,沉默而顫抖地將美工刀放進口袋。

 

 


  
  回到公司,褚冥漾無意識的整理著他的企劃案,無法專心下來,每字要在腦裡跑一遍流程總是會被浮現的那些問題打亂,他越來越慌,然後反胃起來。

 

  終於受不了,在提案前一個小時他衝進廁所,邊吐邊哭,他覺得頭很痛,他覺得他很失敗,他覺得他還是被遺棄了。

 

  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無法,他告訴自己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在意,一定有什麼誤會,一定有什麼是他可以做的,他可以表現到最好,他可以的。可是徒勞無功。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冷靜下來、求求祢、我求求祢、拜託祢、我不想這樣的、一定是哪裡錯了、不應該這樣的、請祢、拜託祢、求求祢、讓我冷靜下來……

 


  通通沒用。

 


  褚冥漾渾身顫抖,滾燙的淚珠又滴了一顆,然後他脫下黑色西裝外套、脫下襯衫,掛在掛鉤上,眼淚停不下來,手放在左胸口,那個他年輕時塞下了那首詩,從此萬劫不復的地方。

 

  刀片在廁所昏暗的燈光下悲哀的閃著光,偏過頭,褚冥漾毫不憐惜的將刀刃刺入左肩膀,液體流了出來,鮮紅色的,像那個人的眼睛。

 

  一刀。

  一刀。

  一刀。

  一刀。

  一刀。

  一刀。

  一刀……

 

  直到他腦袋空白,直到他不再流淚。

 

 

 

  會議完美結束了,褚冥漾表現平穩,雖不是最好也算中上,這讓夏碎安心不少,一結束,褚冥漾就跑得不見人影,抓也抓不到人。

 

  夏碎本來就是打算冰炎一睡醒就告訴他褚冥漾今天有回家,知道他發燒這件事,讓冰炎有機會去安撫他,結果冰炎太沉,不得已將人挖起來開會,一到公司找不到褚冥漾就直接開會,會議結束後就神隱,他和冰炎又必須留下來和股東開其他的會,等抽開身,褚冥漾都下班了。

 

  冰炎狂打褚冥漾的電話,終於接通後,冰炎沙啞的聲音掩不住急切:「褚?你在哪裡?」

 

  『我在公司樓下,怎麼了?』

 

  「褚,你聽我說……」以為褚冥漾要自己回去的冰炎急著想解釋,他想叫他不要走,叫他待在那裡不要動,然後他被褚冥漾打斷了。

 

  『學長我借了公司的車,我可以載你回去。』

 

  「今天早上我沒、咳咳、咳、咳咳咳咳……」

 

  電話裡的褚冥漾嘆了口氣:『學長,下來吧,回家休息。』然後便切斷通話。冰炎匆匆收拾東西便下了樓,他覺得自己又發燒了。

 

  褚冥漾不可能就那樣丟下他的,因為他太愛他了,就算再怎麼不想聽他說話,再怎麼不想見他,他都沒辦法放下那個人。一見到冰炎跌跌撞撞地向他快步走來,褚冥漾眼眶一熱,他覺得肩膀好痛。

 

  他邊開車邊聽冰炎努力解釋今天發生了什麼事,他回答他知道了,可是冰炎依舊不放心的解釋著,怕他誤會什麼,就像交往的男女朋友怕對方不安一樣,不斷強調不斷強調。

 

  可是他們又沒在交往,冰炎不喜歡他,何必擔心呢?褚冥漾心想。

 

  帶冰炎去看完醫生,煮了晚餐,吃了藥,洗完澡,量了體溫確定沒發燒,冰炎早早便上床休息了。

 

  回到房間,褚冥漾看著自己一回家就換下的白色襯衫,左肩那明顯滲透出來的紅色,他摀住乾扁的左肩,手緩緩移動位置,從肩膀,一點一點往上,摸過每一道他今天製造的傷口,最後虎口來到喉結,他用力掐住自己。

 

  直到他無法呼吸他才猛地放開,咳了起來,這樣的窒息讓他眼角溢出些許的水,褚冥漾跪趴在地板,抱住自己,他覺得自己的靈魂終於被自己扯出一個洞,這個洞越破越大、越破越大,補不起來。

 

 


  有一天那個洞會把他的靈魂吞掉。
  他知道那一天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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