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傳冰漾 聯姻後花嫁 第十四章

 

        *****

 

  冰炎睜開眼後,腰酸背痛的翻過身,隨即而來的頭痛欲裂讓他抱起頭叫出聲,然後狼狽的摔下床,他吃力的撐起自己往床側靠著,然後努力將眼睛撐出一個隙縫,再看清楚身處自己房間後,腦袋終於像上了油開始運轉。

 

  他宿醉了。當他意識到這點時,拳頭往床上捶下,他努力回想他昨晚到底做過什麼,只覺徒勞無功,偏頭看見他的桌上擺了一杯水,他這才覺得他的喉間像是被火狠狠燒過一樣乾燥灼痛。

 

  奮力掙扎起來,冷著一張臉走到桌前,發現玻璃杯壓著一張褚冥漾留下的紙條,字體線條溫和簡單,和留下字的人一樣,樸素溫暖,他拿起杯子灌下,抽起紙條瞇起眼仔細閱讀起來。

 


  學長:
  你醉倒了,身上的傷口記得擦藥,我有跟公司請假,在家好好休息。

 


  反覆看了幾遍,他死皺的眉頭才舒緩下來,可他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昨晚有多失態。

 

  他只記得他和夏碎打了一架,還好燈光昏暗他們好像沒被認出來是誰,到便利商店初步清理了傷口,他們又買了很多酒躲到沒什麼人的小巷子喝起來,然後聊著就停不下來,手也沒停的灌。

 

  他記得他和夏碎告白了。夏碎聽起來好像很意外,又好像沒什麼意外,他的記憶模模糊糊,只記得自己不只講了這麼一次,後來就真的沒什麼太深的印象。

 

  怎麼回到家的他也不清楚,可是依他穿得還算整齊的衣服和明顯清洗過的頭髮,褚冥漾肯定累了一整晚。

 

  他隱隱約約記得,那通常比自己高溫的人在昨晚,體溫不可思議的低涼,他想不起來,他什麼時候有碰過他了。

 

  冰炎比較擔心他有沒有說了什麼話胡亂刺激到褚冥漾,光是帶給他很多麻煩這點就夠讓他自責幾天,如果他有做什麼侵犯到那個溫和的人,依對方的個性也不會告訴他,只會自己隱忍吞下而已。

 

  事情失控超乎他想像,這樣子看來褚冥漾不可能不知道他是和夏碎出去喝酒,他本也沒打算讓他知道,現在事情弄成這樣,自己真的太隨便了。

 

  繼續想也不是辦法,冰炎梳洗完畢後決定先填飽肚子再運用腦力,隨便煮了午餐,感覺食之無味。

 

  百無聊賴的他觀察起房子,整個空見空蕩蕩的,悄無聲息,家具簡簡單單,都只是些生活上必須的,倒是哪裡都有書,記得他們剛搬進入住時,褚冥漾下巴都快掉下來的看著他說:「這麼多磚塊都可以蓋一間房子了。」

 

  他沒用那些磚塊蓋房子,倒是結結實實在褚冥漾頭上蓋了一個包子,思及此,冰炎放下手中的筷子,閉上眼笑了,那個日子,歷歷在目。

 

  終結了他的單戀以後,他並不擔心的那顆晃蕩的心何去何從,他早就找到了目標,也下定了決心,這麼早就該做的事拖到現在,他自己都覺得可笑。吃完飯把碗洗乾淨,他走進褚冥漾房間,在隨隨便便都可以受傷的褚冥漾要求下,醫藥箱放在他那裏,不知為何,站在那扇門前沒來由地讓他有點緊張。

 

  「白癡嗎我……」對著這樣的自己,冰炎有些許的無奈。

 

  轉開握把,迎面而來的冷風讓他下意識的皺了眉,這不是他第一次進這個房間,但是是他第一次花費心力打涼這個地方,褚冥漾的房間並不像他曾給冰炎下的評語的一樣貧瘠,東西比他多,並不亂。

 

  窗戶面著光,透過鵝黃的窗簾,褚冥漾的房間像沁在淡黃的大染缸裡面,微光裡,空氣中的粉塵反射出花白,整個房間像是綢緞,空氣一震動,就從染缸裡抖落,這讓冰炎有種時空錯置的錯覺。

 

  窗簾微微一晃,冰炎真的以為他看見褚冥漾站在那裏。

 

  他呼吸一滯,脫口就是一聲叫喚:「褚?」然後那個景象又消失了。冰炎很難受。

 

 

  站在那裏的褚冥漾,在哭。

 

 

  覺得自己昨天喝到瘋掉的冰炎撇開視線,正打算打開櫃子拿醫藥箱時,眼角看見褚冥漾的床頭櫃,他馬上放棄手邊要做的事,快步走到床前,眼睛微微撐大,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他錯愕了。

 

  褚冥漾的藥罐從原本的一瓶,增加到六瓶。他腳不自然的往前一步,然後感覺踢到一個東西,低下頭察看,原來是掉到地板的藥丸,食指和拇指抓著,白色的看的他很不舒服。

 

  他的胃的狀況是什麼時候變那麼糟的,自己竟然一點也沒注意到。注意到其中一罐玻璃瓶,半綠半黃的藥丸靜靜橫七豎八地倒在瓶內,紅眼盯了半晌,直到眼睛感到酸澀這才別過臉。

 

  褚冥漾還不願接受他,所以才什麼都不肯說,冰炎拿著箱子步出房門的時候消沉的想。

 

  心神不寧坐在客廳沙發上看書的冰炎心裡想的事就是褚冥漾的身體,導致他一天下來讀進去的東西只有寥寥幾頁,到傍晚時更是恍神的厲害,直到開門的聲音響起他覺得難熬的一天終於過了。

 

  看著褚冥漾進門,脫下皮鞋換上室內拖鞋,再進來將外套掛在衣架上,冰炎覺得他以前想像的那些屬於一個家應該要有的樣子就是這樣了,再平凡不過。

 

  「褚、昨天、真的很抱歉……」

 

  這聲叫喚像是啟動什麼開關,褚冥漾原先還好好的臉一瞬間扭曲,隨即又恢復正常,速度快到冰炎懷疑他到底有沒有看錯。褚冥漾站在離門不遠處,面無表情,也沒有出聲,可是他確實是有聽見冰炎再叫他的,他閉起眼,睜開後開口了:「學長,你吃晚餐了嗎?」

 

  「還沒。」

 

  「那我去準備。」冰炎覺得,他們好像回到了那艘航行在無邊海洋上的船上,只是這艘船不知道目的地,也不知道中途會遇到什麼驚滔駭浪,船漫無目的地走,等在進頭的結局他看也看不清。

 

  褚冥漾那個時候在船上也是面無表情,死白著臉,視線低垂,明明沒有哭,卻比哭還要令人心臟緊縮。

 

  「我在外面吃過了,所以只準備你的,你有特別想吃什麼嗎?」

 

  聞言,冰炎愣在原地,然後跳起來走到廚房:「你在外面吃了?你吃什麼?」

 

  似乎是沒想到他說的話會激起這麼大的反應,褚冥漾往來勢洶洶的人的反方向閃去,然後遲疑的開口:「……粥。」可其實他什麼也沒吃。

 

  從郵輪行後就這樣了。毫無食慾的他除了早餐吃一點,其餘時間就算餓了,他也選擇無視。

 

  「褚,我今天進了你的房間。」冰炎聽起來有些微慍。
  「你的櫃子上,那些藥……你的胃怎麼了。
  「你什麼都不說。」

 

  他在意的是這個,褚冥漾什麼都不講,不管事對他自己的事、對夏碎的事、對冰炎的事,他都不願意開口,這樣冰炎要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就算別人說他很好懂,那也是要能面對著他觀察他才可以,褚冥漾又不喜歡和他在一起,誰都看的出來他有意無意要避開他。

 

  在這樣子的狀態下,完全站不住腳的冰炎只能很慌很煩,他急於追尋褚冥漾的肯定,他只是隻無頭蒼蠅,為什麼褚冥漾不能多信任他一點,為什麼他就不能多依賴他一點?

 

  「我沒事。」他明顯不想多談。

 

  「那六罐藥你要我怎麼相信你沒事?」

 

  那你要我怎麼相信你這樣的舉動是真的在乎我?褚冥漾又閉起眼睛,平靜的臉孔皺了起來,然後他按住額頭,他覺得渾身不舒服。

 

  「那真的沒什麼,和你無關,你不要再問了。」那真的沒什麼。這句話不知道是要講給自己聽,還是要給眼前的人聽,褚冥漾有點生氣,對於冰炎什麼都不知道還刺激他這點感到很反感,明明是他沒有告訴他實話的,可是他控制不了。

 

  冰炎長這麼大的所有耐性,幾乎在這一刻都被磨光了,混雜著沮喪、憤怒、疑問、難堪,他用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語氣說話:「你這種態度,真的很讓人受不了。晚餐不用煮了,我出去吃。」

 

  直接掉頭就走的冰炎留給褚冥漾的只有生氣的背影,還有在用力地摔上門後徒留的滿室寂寥。

 


  你這種態度,真的很讓人受不了。

 


  褚冥漾無聲掉了眼淚。

 

  這一次,冰炎摔上那扇門,門裡只有他一人。

 

 

 

  後來冰炎回到家已是深夜,當他開門只見整片無聲的黑暗,屬於那個人的房門緊掩。

 

  其實在他摔上門後他就感到後悔了,可是他的自尊不允許他在那個時候低頭,所以儘管懊悔,他還是賭氣的走了,一回家,面對安靜的空間,他只想對褚冥漾說對不起,他只想讓他知道他不願讓他一個人受那些病痛的折磨,可是那個人關上門,連一面也不見他。

 

  踩著如千斤重的步伐,冰炎回到床上,沉沉睡去。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

 

  之後的日子就這樣很安靜的過,褚冥漾拒絕的態度依舊不見改善,在家裡話很少,更別提在公司,見了面也不一定會出聲,點個頭就離開是常有的事,幾乎每晚都和同事去外面吃,周末就把自己關在房裡看書,這麼過了快一個月,冰炎注意到一件事,

 

  褚冥漾很明顯的變瘦了。

 

  本來就沒有很胖的褚冥漾瘦下來幾乎就是皮包骨,瘦成那樣簡直就是營養不良,冰炎這次是真的急了,甚至想直接讓褚冥漾換一個醫生。

 

  「你的意思是想帶褚去給提爾看?」和夏碎討論到這個,冰炎點頭。

 

  「你和褚討論過了?」

 

  講到這個,冰炎露出一副花了一萬元吃到屎的表情說:「沒有。」那表情讓夏碎不知道該不該笑,然後他嘆口氣說:「冰炎,還真少見你這樣。」

 

  「我怎樣?」

 

  「衝動。」簡潔明瞭的給個答案,夏碎覺得沒有比那個詞更適合現在的冰炎了,這幾個禮拜冰炎完完全全的體現了心浮氣躁這四個字。

 

  冰炎沉默下來。

 

  「你和褚怎麼了?吵架了?」

  「不是。只是、褚……不太領情。我不知道要拿什麼心情去面對他。」

  「你在急什麼?」

 

  冰炎愣住了,對於這個感覺有些不太相關的問句。

 

  「在還沒靜下心來面對自己感情的你,就急著想要得到褚的回應,冰炎,你當然得不到。你在急什麼?你在怕什麼?」

 

  ──年輕人,你現在急於尋找什麼,或許這個可以帶你找到答案。記住,靜下心。

 

  冰炎一直以為自己很明白自己在想什麼、或是在做什麼,現在他才意識到他什麼都不清楚。

 

  褚冥漾很重要,可是為什麼他很重要,為什麼會重要到讓冰炎活的那麼多年不會有的情感全部都被扯出來,為什麼會心痛到快抓狂,為什麼明明覺得無法繼續相處卻還要堅持下去,為什麼對於他的存在會覺得心安、為什麼在意他在意的不得了?

 

  為什麼想把心掏出來給他,為什麼想得到他的認同?

 

  冰炎終於靜下心,思考出了一個答案。

 

  因為喜歡一個人成了習慣,習慣久了成了自然,所以他對自己許多自然行為都歸類在喜歡夏碎,他不覺得另一個人的出現可以那麼輕而易舉地打破那種自然。

 

  他喝糖水喝習慣了,他習慣於那個人那樣的甜度,可是那杯糖水一天天加一點水,每天都淡掉一點點,糖隨著時間被稀釋溶解,最後雖然存在,卻毫無味道,他還是每天喝那杯水,而他也不覺得水有變化,其實他現在愛的就是這杯毫無甜味的水,這種清淡的味道,可他未能察覺。

 

 

  褚冥漾就是他愛品嘗的、清淡的水。

 

 

  「……謝了,夏碎。」

 

  對方只是笑,然後搖頭:「所以你現在要去找他?」

 

  冰炎一瞪,收一收桌上的東西,從櫃子裡拿出一張名片,這才開口:「我去找他商量換醫生的事。」在可以使冰炎揍夏碎一百拳的笑容下被目送離開,冰炎雖然很感謝但也同時想打爆那個人。

 

 


  
  冰炎第一次遇見這樣的狀況。

 

  褚冥漾有多溫和他很清楚,可是眼前的景象讓他難以置信,剛才他在走廊上聽見的吼聲他還以為是他聽錯了,可事實證明那個總是溫柔不想起爭執的人現在正對的員工破口大罵,就像個夜叉。

 

  那完全不是平時的褚冥漾,就像變了一個人。

 

  部門裡的人個個也嚇壞了,那個很好說話的部長罵起人來異常可怕,凶神惡煞的褚冥漾瞪著犯錯的員工,也不管對方想解釋,只要一開口就會在被罵回去,若是以往,這種小錯他只會叫他拿回去修正,不會這樣氣急敗壞,甚至在所有人面前不給人台階下。

 

  「我都交代過幾次了!這種小錯一犯再犯,犯了還敢呈上來!」
  「這到底哪裡難!你到底會不會做報表!」啪!報表摔在桌面的聲音清亮的響在每個人耳邊。

 

  員工感到羞愧難耐,面紅耳赤的想把自己龜縮起來,可惜褚冥漾沒有放人的打算,開口又罵:「這種東西還要我教嗎?犯這種錯!」

 

  「回去修改!」終於放行的褚冥漾坐回座位,整張臉難看至極,將臉埋進雙掌,褚明漾感到疲憊,整個身體緊繃著,當他把手放下來,那張不健康的蒼白讓冰炎心臟一抽。

 

  他往前走,看見他拿出藥吃下肚,他看見那顆半黃半綠的藥丸因為褚冥漾的激動掉至桌面,他不耐煩地抓起藥再次丟進嘴裡。

 

  「褚。」

 

  盛怒的褚冥漾沒有隱藏他的不耐,聲音有明顯的怒氣:「請問有什麼事。」

 

  「……你還好嗎?」

 

  「你是指什麼?」褚冥漾抓起另一份資料閱讀起來,連眼皮也沒抬。

 

  「我想和你談談你的胃。」對於這樣陌生的褚冥漾,冰炎斟酌了一下用字說道,然後他回想近期褚冥漾有發生過什麼事讓他情緒這樣差勁,明明昨天他很平靜的過,也沒什麼異狀,今天早上也都相安無事,為什麼突然就這樣爆走。

 

  「我現在不想談。」

  「褚。」

  「我不想談。」褚冥漾闔上資料,換了一個語調。

 

  他整個人的氣焰都消失了,彷彿剛才還在怒火中燒的只是幻覺,轉變得太快,他又恢復成那個安靜的不可思議的褚冥漾,他會生氣只是有人不小心按到什麼按鈕,然後又按了一次他就恢復了。

 

  轉換的速度讓人措手不及,而且匪夷所思,就像是說好這樣演出一樣,前面的憤怒全是假的,是騙人的。

 

  他換上了一個月前在那個套房裡苦苦哀求的語調。

 

  ──求求你,別說了。

 

  眼前的人正飽受著什麼痛苦,而且快要被那個噩夢吞噬。

 

 


  冰炎感到一陣惡寒,不好的預兆像蟲子鑽進他血管,爬滿全身。

 

 

  一個月前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
  褚冥漾在夢裡死去了。
  而他救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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